走遍全球 细数慢城12钗
慢城当然只是个概念,一种成组织化规模化的对精致生活之追求,对快速现代化的反叛。那些反感概念的人,总倾向于揣测,所谓慢城,不过是年轻人争先恐后奔去大都市赚钱后,留下空巢老人,随着自家老屋一道,铺满时间的灰烬。当我有机会拜访了几座慢城后,却发现,只要社会资源配置不至失衡、城乡生活水准差异不至断裂,那么慢城也是能留住热血青年的,同时,小城里那些恰到好处的交通尺度、舒适的人际关系以及传统工艺价值,正重新被外来者赞美,被当地人珍视。假日里,去这些慢城一游,让拧紧了一年的发条,在这里找回缓慢悠闲的节奏。

奥维多
01意大利奥维多 慢城午睡之后
慢城午时:匹诺曹的世界
惨了,把手机充电器落在Gusto广场的办公室了。正午时分到下午3点,意大利人绝对的休息时间,而在这座世界慢城联盟总部之城奥维多(Orvieto),午睡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更糟糕的是,我落下东西的地方,恰是世界慢城联盟的办公总部。斗胆分别给理事长的座机和手机拨了过去,可想而知,无人应答。
城里最招摇的Duomo大教堂是暂时关闭的,美国老年团的游客,被烈日下越来越短的建筑阴影渐渐逼到台阶上部,然后不得不向小巷里贩卖三明治和可口可乐的店铺缴械投降;最挺拔的Torre del Moro塔楼那250级台阶正在午睡,紧锁门头,拒绝游人在日头高照时到全城制高点得瑟;参观本就歇业的19世纪剧院Teatro Mancinelli,成了咖啡厅的附加服务,时值意大利统一150周年,关于战役的画作被拉到了米兰展出,留下一堆古旧优雅的包厢凝滞住时光。
如若在酷暑下丧失了胃口,那么各色巧克力和冰激凌争奇斗艳的CaffeMontanucci是游人的午休好去处。遗憾的是,你总不能任由手中的两三个冰球迅速融化,而不用舌尖将其消灭吧,也不能靠抿一小口巧克力、蘸一小勺咖啡撑过两小时吧,至少,对心浮气躁如我者,万万无法实践这种植物人般的慢节奏。
踱步出咖啡馆,对面小巷里的匹诺曹和他的伙伴们吸引了我,这是一家名为Michelangeli的家庭式木刻工艺品作坊,从1789年就开始以精雕细琢的完美工艺备受青睐,逐渐扩展的店面如今已占据了整条巷子,Donatella、Raffaella和Simonetta三姐妹与时俱进地更新着作品造型。特洛伊木马和愁苦的奶牛分守着两家门面,绕过它们,屋顶上悬着的骑扫帚巫婆将人引入光影斑驳的店中,墙上的丘比特正追着柜子顶的骏马射箭,拒绝长大的奥斯卡敲着铁皮鼓找到小女朋友,二战中的美军双翼轰炸机朝着罗马的松树撞去,讲累了童话的老太太搁下木皮包揉着惺忪的睡眼。——除了我,店里没有一个活人,这是属于匹诺曹们的欢乐时光,快乐而忧伤地等待着3点开门后可能将他们领走的远方客人。
沿愈发陡峭的青石板路,走向城市的西北面,钻进一个门洞后,别致的庭院成了发呆的最好地方。爬上庭院尽头低矮的崖边城墙,脱鞋躺下享受送上山顶的微风,另一侧的百米之下是蔓延开去的中世纪房屋,再远处是怀抱山城的葡萄酒园子,新鲜摘下的果子正待发酵成美味的顶级白葡萄酒。
把街道还给步行者?
也是在城市西北端的San Giovenale教堂,下午3点开始,我跟随着博物馆们渐渐醒来。11世纪的湿壁画铺满了恰是建于1000年的古教堂,呆滞的宗教题材,与地面上文艺复兴时期的后辈雕塑面面相觑,圣像画、祭坛画、审判日、最后的晚餐……所有这一切对不求甚解的我来说乏味透了。重新钻回街巷上,在一座标示Pozzo Della洞穴的屋前贪婪地喝上几口泉眼冒出的清水,继而钻入亚平宁半岛最早居民伊特鲁里亚人的9个穴居中,又是一轮远古的、古罗马的、中世纪的以及文艺复兴的工艺品遗迹教育。从火车站出来,迎面一个硕大的停车场,定睛往陡峭的崖壁上望去,才是矗立于多孔石灰石之上的城池。如若车辆爬坡性能出色,可以不停减档行驶后停到崖边的卡恩广场;否则还是规规矩矩徒步到缆车站,继而被吊进城池。在古城别的角落,你还可以像崂山道士般突然钻进路边的石墙,继而又如爱丽丝般从洞窟里掉到山底出口处。支撑起山城的440个洞穴,是奥维多最好的避暑胜地,两千年前被罗马人围困的伊特鲁里亚人将洞穴作为盛放粮食——鸽子肉——的冰箱,六十多年前负隅顽抗的纳粹钻到其中以躲避盟军空袭,而今操着英语和德语的导游,背诵着解说词,每天4次将游客带下来参观。
作为世界慢城联盟总部的奥维多,本是全球治理交通拥堵的典范,然而你也别指望除了公交以外的所有私家车都能躲进山肚子里,好让你大摇大摆霸占青石板路,即便在慢城,铁家伙们也不一定礼让肉身,当游客目中无人地摆Pose照相时,烦躁的司机会轰来一阵急促的喇叭。所谓街头足球,也只能避开道路而围到教堂面前了。市长莫西奥竞选时那句“把街道还给步行者,把广场还给咖啡店”的口号,显然成了空谈。但即便如此,这座悬崖小城的魅力还是远胜于喧嚣的大都市。
黄昏时分,不再愿意费脑细胞进行审美教育的我,终于被一家叫 “绿野仙踪”的商店从古钱币、雕塑和教堂里解救了出来。这是一个重口味的粉红色旧货世界,门口的电影海报,从墨索里尼时代宣扬中产领导价值的白色电话系列,过渡到1980年代初画面最恶心的B级片;店里堆满的大型玩偶娃娃将奥黛丽·赫本和玛丽莲·梦露的玉照踩在脚下,驱魔的十字架对墙上悬着印第安的面具和仿真鱼雷。阴暗的另类文艺复兴,正在翻云覆雨中邪恶酝酿。

食,身躯难以承受之“重”
食,身躯难以承受之“重”
我找回慢城总部大楼拿到充电器,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面白旗,“Cittaslow”几个大字上趴着一只蜗牛,可它面前办公桌的主人、慢城联盟理事长乔治·奥利维蒂(GiorgioOliveti)却一点也不能跟着蜗牛蠕动。中午,和面包厂厂长有要事商谈;晚上,要赶去都灵旁边的小镇参加一个慢食节;一周后,飞去江苏,看看高淳县桠溪这个小地方,在成为中国第一座“慢城”后有什么变化;接下来,加德满都,一个慢文化国际会议,中途还希望到大理鹤庆停一停,看看又一个申请者——某农村合作社——是否有资质成为中国的下一座“慢城”。这是我与乔帮主的第二次见面,3年前他与韩国汉阳大学旅游系教授孙大铉到访北京,在小经厂胡同吃了一顿大理菜。那“一整条挂着红灯笼拼命叫卖的大街”(簋街),让他对中国的饮食文化颇感不自在,而第二天又立即要飞赴首尔的理事长,没法真正慢下来体味细嚼慢咽的中国高端餐饮。一个月后,韩国冒出了第一座慢城,接着第二座、第三座……短短一两年,这个在国人眼里比我们还能忽悠的邻居,居然冒出6座慢城,而韩国慢城运动的推手孙大铉教授,正是当年为韩流文化推波助澜的旗手之一。当然,邻居这6座小城,也确实满足了成为慢城的52个苛刻条件。
赶去都灵的乔帮主将我留在位于古城北面的心水餐馆Il Saltapicchio,头盘是夹着Mortadella火腿的蒜香面包,食材直接来自30岁的女主厨Valentina祖母家的农场——恰到好处的特尔尼省肥猪,自然也是开胃的好东西。主食是类似我们鸡蛋挂面的手制tagliolini,辅以干酪、甜椒和奥维多周边森林的初秋坚果。作为Trebbiano Toscano、Verdello和Grechetto等3类葡萄的重要产区,混合出的驰名白葡萄酒也是必不可少,2009是个绝佳的年份,餐厅合伙人、品酒庄家Moreno给我来了一杯。“不行,我得出去溜达下”,面对还没吃完的头盘和即将到来的第二道菜,已然大腹便便的我选择了暂时离席,走一走消化消化,皎洁的月光是曝光饕餮之罪的探照灯,不停歇地将我按在古城的墙根上。拼了,回来后,我勇敢迎战了下一份海量的“南瓜干拌奶油土豆泥配红酒煮有机香肠”,这连名字听着都香得可怕的玩意终于被我咽下去了。
所谓慢食,莫非就是从晌午慢条斯理、吃吃走走直至夜深的一大桌?满嘴余香,乘公交返回山下酒店途中,广播里直播着当晚的球赛,彻底的意大利语盲或许被美味熏陶出了些许听力,没错,帕勒莫4:3干掉了国际米兰。
02意大利贝拉登卡 泡在基安蒂里
卡斯德尔诺沃· 贝拉登卡(Castelnuovo Berardenga),我相信自己永远没法记住这拗口的名字,虽然它曾用一辆警车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那是慢城联盟理事长乔治(Giorgio)在我那本英文版托斯卡纳和翁布里亚LP上点的一点,乔帮主认为那里最能代表慢城。于是,总算有一次,我去了就连区域版《孤独星球》都没“指南”的另类之域。

贝拉登卡
在托斯卡纳中部穿行的绿皮火车是慢悠悠的,气喘吁吁地翻过那些并不陡峭的上坡路段;在小站将我塞进警车的中年男子是慢条斯理的,除了Hello外吐不出第二句英语,在进入小城的环岛不时停下跟晒太阳的老人们打招呼,顺便指指邻座的中国稀客;市中心的小酒馆播着有那么点劲的电台摇滚金曲,三两个客人和一瓶基安蒂,在名副其实的“慢摇吧”摇过一整个下午。简陋的市政厅里倒是忙得火热,市长罗贝托·波齐在楼梯口跟我握了下手,就忙去会议室发言了,把我丢给负责宣传的女副市长Fabrigio,以听取“市政规划和特产介绍”。
不要以为这个小城就封闭到随便一个什么中国人都能过来忽悠的程度——再说人家清廉的小政府也不可能包我吃住。2010年7月,国际米兰头牌巨星、荷兰中场斯内德就在这儿为自己的二婚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亲朋好友和著名球星挤满了周围的两家五星级酒店。贝拉登卡2006年加盟世界慢城联盟,作为芳香扑鼻的基安蒂(Il Chianti)葡萄酒产区之南大门以及世遗山谷克里特的东北端,它自然也是托斯卡纳大区的农业重镇,16世纪以来,分成佃农制替代了传统的按季耕作节奏,葡萄藤和橄榄树成为主要种植物,间或闪现的13世纪农舍和公国时代古堡将山峦点缀成国际象棋的棋盘。
市政厅公务员团队年龄结构之年轻,让我对“慢城不过是年轻人都跑光后的落寞小城”之阴谋论旋即破产。Fabrigio相信很多的慢城确实是“老人之城”,可他们这儿一方面保守着与土壤和谐相处的精耕细作古旧传统,另一方面也通过花样繁多的社群组织吸引年轻人留下:自行车、足球、排球俱乐部聚满躁动的荷尔蒙,想去附近看意甲,锡耶纳的主场不过半小时车程,到佛罗伦萨为紫百合助威也不过2小时;音乐节、舞蹈团和戏剧社拉扯住当地甚至外地文艺青年,特别的节庆时,人们会云集到山顶的Chigi Saracini庄园,学着老祖宗那样以载歌载舞的Bruscello样式欢庆丰收,画家们照着街道上的古老建进行一番描摹,再将各自的作品集中到另一面大墙上。在Fabrigio看来,留住年轻人更重要的原因是朴素且坚定的天主教信仰,这让人们思想单纯,不会一味追逐名利,“我们市民的关系非常真实,没有任何毒品和酗酒问题,虽然我们自己就是葡萄酒大产区。”
现代科技和生活当然也没被排斥,绿色能源设备高效运转着,以维持废水和废料的再循环运用,也一直有人想引入高耗水的高尔夫球场,虽然市里领导一致反对,但也不排除寻找到最佳替代性草种以建球场的可能。即便在全意大利举债度日的悲观经济前景下,小城也继续勒紧裤腰带以让市民享受高福利,一座900万欧元的高科技老人公寓于2011年10月份刚落成。
领导们又各自忙活去了,被晾在电脑室的我决意出去瞎走一圈。不明所以的旁观了一场送葬仪式后,我跟随着队伍来到没几步路的城外。一条两侧整齐站立着松柏的土路吸引了我,恰是黄昏时分,西去的光线将松柏倒影抛向低矮的葡萄架子,藤蔓上垂着头的翠绿桑娇维塞也亢奋起来,漫无边际地迎着太阳愤怒生长,将漫长的绿光往远方铺向山丘上那座灰白色的古堡。酒香将土路引到一座小型酒厂里,主人和工人都不见踪影,只留着拴在木桶旁的狗儿对我狂吠,一圈橄榄树围着的游泳池捡拾着日头撒下的最后一堆碎金。
美极了,寂寞而冷清的那种美,确信必为“托斯卡纳”的美。路旁敞开的一座Landscape博物馆里,文图并茂地以哲学方式诡辩着自然(Nature)、场景(Scene)与风景(Landscape)的区别,“托斯卡纳当然是世人向往的Landscape,但在两千年前古罗马大军行进的队伍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一觉醒来,本来孤美的慢城宛如杀入了罗马大军,从镇中心到我昨天探索的土路,整齐码放着3长排“变形金刚”,那是过来赶早市的周边商人,纷纷将车厢以各种方式敞开,叫卖着蜂蜜、橄榄油、面包、奶酪、唱片、皮鞋和球衣。接我过来的那位警察忙碌了起来,作为小城仅有的两名警察之一,他现在不得不成为一名交通协管员。
03意大利托迪 遍地熟人
离开罗马的两小时内,都在火车上同邻座基西奥尼鸡同鸭讲地瞎侃,直至在他的家乡托迪(Todi)下车。在这个可以散着步上下班的小镇,再碰上基西奥尼也在预料之中,他刚从妈妈的水果店帮手出来,回家给爸爸做饭,午休后再回店上。无聊的天气话题,可以被聊上一中午;秋天的一顿干面条配蘑菇和橄榄油,可以吃到天黑;碰上熟人已从意外变为日常生活。不过享受完这两周的蜗牛节奏后,基西奥尼又得回米兰忙建筑项目了。拉丁语赞歌从广场的教堂弥漫开来,台伯河绕着的中世纪古城墙以及墙内的钟楼凝注了时光,彩色的屋顶将光线反射得相当晃眼,猫儿从光线中跃了下来,撞垮了两位老人刚摆好的棋局。
04土耳其格克切岛 协约国离开后
当我从岛对面澳新军团海湾的浅海底钻出来,才意识到格克切(Gokceada)这个土耳其最大的岛屿为何也被算作了慢城。一战时的加里波利战役,协约国将岛屿占为军事基地,军队离开后,留下了13万将士的遗骨,两百多处水下船舶残骸更成为鱼儿们的新乐园。在与希腊颠沛流离的人口交换的年代,格克切有幸被遗忘,以至留下了丰富的希腊生活印记,但随后的塞浦路斯问题,又将剩下的希腊原住民撵走大半,于是那些荒废的东正教教堂和村庄成了一番残破的风景。6000居民生活在岛中央的格克切镇上,与蜂蜜、果酱、草本香皂和美酒相伴,另外的2000岛民则分散于橄榄树和松林尽头的渔村,慢条斯理地生产出橄榄油、奶制品和蔬菜瓜果,从而让小岛成为只出产有机食品的试验田。
05德国赫斯布鲁克 自产自销自循环
在德国第一座慢城的赫斯布鲁克(Hersbruck),人们仅有的忙碌状态不过是赶在商铺早早打烊前去农贸市场买到食材。接下来的时间,则都是路边的闲聊、咖啡厅和啤酒屋的寒暄,在这里,大家彼此都认识。自然环境,在这里得到最合理的利用。秋天丰收的苹果有相当一部分被做成有机苹果汁,自产自销;分布于小镇东部的游泳池、桑拿室和Spa,其中的木材全来自周围森林里的木屑,较大的水电暖用量也通过循环能源供给。12500人口的小镇竟拥有三十多家注册啤酒厂,盛夏时节,土产啤酒与夹杂着香草和胡椒味的腊肠,是最好的搭配。显然,在这里催促厨师快点上菜是不合时宜的,他或许正耐心辅导着学徒给你做菜呢,手艺要得到可持续性发展嘛。
06美国塞瓦斯托波尔
明星西进塞瓦斯托波尔(Sebastopol)位于旧金山以北52公里处。1850年代,加州开始出现种植业时,这儿有了一座邮局,西进运动和淘金潮随之而来,在一番番典型西部片里的拔枪决斗后,剩下的移民开始定居在这富饶的山谷中。如今,葡萄园已取代了前辈留下的梅子和苹果树,成为这里的主要景观,百年前的园艺大师路德·伯班留下了一座俊美的园子,成为七千多市民举行苹果发芽节的最好去处。西进运动似乎还在继续,计算机图书出版商O'ReillyMedia和相机包制造商Lowepro成了新主人,老牌歌手Tom Waits和Primus主唱LesClaypool跟着来了,安静的慢城更能折腾出过瘾的摇滚,美剧明星彼得·克劳斯也来了,在这个连市议会都杜绝政党制的清新民主小城,不用再操劳“六尺之下”的殡葬业。
07韩国长兴有治 香菇的滋味
一度以电影拍摄地而受到瞩目的长兴郡有治面,在“去美国化”的决心中,成为韩国现有的6座慢城之一。这里有着城里人渴望的石墙路灯、田园风景,以及国家最大的香菇产地。长兴的农业灌溉由一级水质的耽津江供水,加上海风和松树林,生长出瓷实而香浓的香菇。濒临绝种的蜣螂也是风景的一种,在有着四百多种树木的宝林寺和榧子林生态浴场,暂别愤怒城市生活的韩国人,傻乎乎地看着蜣螂咀嚼着慢食,度过一天又一天。等到周末的风物市场,更集结了长兴蛤、韩牛和传统豆腐等美味,投壶、打田螺、踢毽子、天然染色、制作风筝等参与式体验甚至竞技活动,将人拉回一个颇为诱人的前工业时代。
08新西兰马塔卡纳 欢腾之河
两大排杨树威严地矗立于道路两侧,仿若几十个铁扇公主迎战美猴王,它们就这样把人迎进了新西兰西北偏北的狭长走廊——被挟持在峡湾之中的马塔卡纳(Matakana)。11月初的星期六是这里最热闹的日子,游人争先在固定的周末集市上品尝最好的黑皮诺葡萄酒,绝不贪杯的那一群则在河上认真调试着自己的橡皮艇,英国舷外马达制造商“海鸥”为一年一度的橡皮艇竞技赛冠名并供给马达。平静的河流上霎时浪涛翻滚,重新平静之时,也是优胜者该用有机美食犒劳大家的时候,人们又一次欢腾起来,留下一家名为“Morris &James”的精致陶艺店对着日落发呆。
09德国韦尔斯贝格 结婚365天
距离拜罗伊特22公里的韦尔斯贝格(Wirsberg),是一个潜藏着两条对流河的小城,湍急的那条向外,年轻人迫不及待地离开家乡外出工作;安静的那条向内,受不了都市压力的人们来此发呆。这一晚,我们坐在当地最好的一家餐厅中,享受加了芥末的猪肉和以韭菜为装饰的土豆沙拉,名为Wirsberger Schnitzel的这道菜,是餐厅老板和妻子的镇店之宝。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在汉堡做贸易,另一个在杜塞尔多夫当老师,虽说也经常回家,但更多时候,陪伴老两口的,是络绎不绝的婚庆游客和躲避职场压力的“暂时性失败者”。小镇市长说,只有他们这儿是365天都可以结婚的城市,莫非德国别的地方都有某个日子不适合结婚的迷信?或许官方认可的天然Spa城称号,是吸引新人的重要砝码,地势不高的小镇空气却宛若山顶,高效率处理日照的光电系统,从技术上和道德上都保障了市民的节能需求。早在19世纪的都市职场人,就把韦尔斯贝格当作庇护心灵的港湾,细细品味弗朗哥酒和那些配合汤或香肠的野生菌类,接着像个典型德国人那样,思辨一下这个世界。人们总是喜新厌旧,柏林墙推倒后,西边的游客更愿去发掘已然陌生的东部,一度疏远了原先度周末的小镇,韦尔斯贝格也就变得更慢了。
10英国拉德洛 大英帝国的后厨
蒂姆河上方的一座小山上,有着见证拉德洛(Ludlow)历史的诺曼城堡,城堡修建于11世纪,早被历史风雨洗刷成一片废墟,留下古老巨石骄傲地矗立山头,观望着脚下这个不紧不慢的城池。都铎王朝、工业革命、维多利亚时期、二战、撒切尔保守经济时代……1000年都这么与世无争地过来了,又何必紧随21世纪去赛跑呢?2003年伊丽莎白女皇莅临的照片镶上相框,悬于城墙上,再隐居的城池,都愿意昭示自己与名人相关的那一面。
周六的热闹属于集市和露天戏剧,市场上码满各种前所未见的食物和饮料,想必都是闲得蛋疼的当地人自行研发的,与其说买卖,不如说是邻里间的食物竞技。在美食声誉并不怎么样的英伦,拉德洛竟有着7家米其林星级餐厅,可谓是这个昔日帝国的后厨。不得不提小镇里家家户户大相径庭的房门,蓝色长方体顶着个白色三角帽的、红色门框加上弧形门楣的、干脆就弄成和灰墙一样保护色的……共同叠加成代表城市形象的明信片。午后4点,趁着太阳落山,广场上开演了露天话剧,莎翁的《冬天的故事》。传统,就这么不经意地传承着。
11中国和顺 边陲桃源
有着6000人口的云南腾冲和顺镇,还没被“世界慢城联盟”瞄中,但无论从哪一方面它都具备了一座边疆慢城的气质,而且已经很出名好几百年了。“一路沿溪花复水,几家深树碧藏楼”,清末文人袁嘉谷眼中的风景,成为陈可辛镜头下绝世高手隐居避世的天堂(《武侠》)。供高人们飞檐走壁的宅子和巷道,是结合着汉族与边陲少数民族共同智慧的建筑和规划精品,其中位于镇里最中心位置的那一套,是国内最大的乡村图书馆。从双虹桥弥漫到野鸭湖的美味,是热腾腾的煮饵丝,被切成年糕状那种大块并用来炒的,因传说中挽救明末永历皇帝性命有功,被美誉为“大救驾”。我曾在六十多年前作为198师师部的必美大院住过些时日,就睡在原先师长叶佩高中将的房间,目之所及的寻常巷陌现在一片鸟语花香,而并不遥远的当年,这里烽火连天。腾冲一度也是抗日时滇西浴血的主战场,相距和顺不远的国殇墓园,永歇着为民族解放而牺牲的年轻忠魂,以及十多名永不能归乡的盟军勇士。
12 中国桠溪 一不留神“被慢城”了
如若不是被选为中国第一座慢城,注定没人会关注到江苏高淳县的桠溪——这个工业经济地带边缘的苏南乡村。那些平淡到只剩“农家乐”的大字,以及别无风景名胜的“生态之旅”,反倒有可能让来客踏踏实实睡大觉,压根不用想第二天要去干嘛,反正也没什么非看不可的景点,也就没什么计划行程表。吸引来“慢城”名片的,或许是居民与自然的高融合度。农活的机械化,让一个季度的活计可以一周搞定,没啥可忙时就搞点小运输,有机农业中长熟的草莓、油菜和红薯以翻好几番的价格让村民获得了比以往殷实的日子。慢城联盟所要求的支持绿色能源、支持传统手工方法作业、没有快餐区和大型超市,在这里也完全满足。
这种满足很大程度上也实属无奈,处于长三角边缘的高淳,是苏南惟一两个建制县之一,没走上工业化道路反倒在错位发展中“被慢”了。当然,桠溪老乡也很清醒地知道“穷美不是真的美”,要不柬埔寨、乌干达将涌现多少慢城啊。生活上的悠闲,耽误不了老乡追求快速发达的欲望,只不过,诱惑始终在外面,眼前这块土地,还是山间林地鲜水果,依然老婆孩子热炕头,千百年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