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聆听世界上最完美的歌剧(组图)
夜幕笼罩座无虚席的古罗马剧场,蜡烛和火把闪耀成星光。女祭司手持铜锣走上舞台中央,敲响三声,人声渐息。半晌又是三声,灯光渐暗。第三遍锣一过,全场肃静,一段管弦乐伴奏的序幕从远处次第浮现:埃及,一个炽热的夜晚,河水潺潺作响。尼罗河畔月亮正要升起,温柔的阿依达在等待她的爱人……
这是2011年的维罗纳,这是我在意大利看的第一场歌剧。建于公元1世纪,维罗纳古罗马露天剧场在规模上仅次于罗马斗兽场和坎帕诺圆形剧场,是全意大利保存得最完整的古罗马建筑之一,也是当今世界上定期举行演出的最大的露天歌剧院:可同时容纳两万名观众。我观赏的第89届歌剧节最后一场演出《阿依达》是1913年首场演出的复刻版。
时间回到1913,年轻的维罗纳歌唱家泽那特罗(Zenatello)和剧院经理打算在夏天上演一场“前所未有”的歌剧。传统的歌剧季从隆冬开始,到第二年春末结束:整个夏天都是歌剧院的关门休整期。当他们拿出各自的积蓄租下维罗纳露天剧场,设计了4幕气势恢弘的舞台,甚至建造了一尊16米高的法老像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开创歌剧演出历史上的新篇章。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革命性的演出。摆脱了室内剧院场地的束缚,1913年露天剧场版的《阿依达》舞台以月光照明,动用了数百名演员,甚至还有战马上场。有批评家认为露天剧场的声效不尽人意——直到2010年这里的演出都没有使用扩音设备。
佛罗伦萨:歌剧之所以为歌剧
2011年夏,佛罗伦萨。日头透过巴迪宫的天井晒着脖子,窗外阿诺河不紧不慢地流淌。偏安一隅的老房子即使在游人如织的夏天也是清净的,差点让我忘却它的身世:这座由文艺复兴建筑巨匠布鲁内列斯基设计的私人宅邸,并没有像他的另一件杰作——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一样在建筑史上获得盛誉。若非做足功课,谁也不会想到四百多年前这里曾经是文艺老中青年们聚会的圣地,人们可能会像当年一心想进入唱诗班的12岁佛罗伦萨男孩雅各布o佩里一样匆匆路过它。
历史总以它既定的节奏发生。1573年1月14日,一个平凡的冬日下午。巴迪宫少主乔万尼 巴迪照例邀请了一群人文主义学者前来做客。今天我们无法再亲耳听到他们以怀念惋惜的口气谈论公园前5世纪雅典文化的黄金时代,踌躇满志希望复兴古希腊戏剧。正是这个昵称“卡梅拉塔”(意即 “小房间”)的私人沙龙,在随后的10年齐聚了当时最炙手可热的作曲家、演奏家与行吟诗人,成为佛罗伦萨重要的文化地标。
1584年,从唱诗班启蒙的佩里已经是年轻的键盘演奏家。他不再是巴迪宫外低头匆匆路过的少年,而是“卡梅拉塔”沙龙最年轻的成员。追随夕阳的脚步向西北边走去,我用了一刻钟从巴迪宫走到美第奇宫。同样的一条路佩里走了4年:他从卡梅拉塔沙龙的后生,成长为美第奇家族宫廷乐师。时值文艺复兴末期,古典悲剧和流行喜剧经历了短暂繁荣后似乎都走向穷途。佩里借机将天才的触角从演奏延伸到创作,努力探索一种新的音乐与戏剧结合的舞台形式。1597年,他带着取材自古希腊神话的剧作《达芙妮》回到了巴迪宫对面的科尔西官邸,城中时髦贵族见证了这次“带有乐曲的戏剧”演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歌剧就此诞生。
直到3年后,歌剧才借由一场婚礼从文艺青年的沙龙里跳脱出来。1600年,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终止了他的第一段婚姻来到佛罗伦萨,迎娶托斯卡纳大公之女,以美貌著称的玛丽o美第奇。玛丽的嫁妆之一——由美帝奇宫廷乐师们演出的歌剧《尤丽狄茜》成了这段婚姻流传至今的信物。这大概不是一段美好姻缘,而更多地被描述成一桩交易或阴谋。当年的婚礼上,尤丽狄茜在黄泉路上悲伤地唱“啊,那甜蜜又辛酸的模样”。10年后,玛丽终于得到了“法国皇后”的头衔,但仅仅过了一天,她的丈夫亨利四世就撒手人寰。
米兰:不是故乡胜似故乡
很多人的一生中,都曾被另一个他乡滋养。它带来见识、机遇,并最终成就了一个人的历史。歌剧也一样。米兰之于歌剧,就如同伦敦之于莎士比亚,以至于今天我们说起歌剧,尤其是意大利歌剧,竟少有人记得它祖籍佛罗伦萨成长于威尼斯,而是直接跳到18世纪的米兰。
斯卡拉歌剧院,这座歌剧史上里程碑似的建筑曾毁于火灾,曾毁于战争,历经两个多世纪仍拥有“世界上最完美歌剧院之一”的头衔,每年的演出季首场演出更是全球歌剧迷心中最具分量的经典。
住在米兰,我无数次地路过它,这座正门其貌不扬的宏伟建筑是米兰人不可动摇的文化圣殿。它是当今著名歌剧院中最老的一座,它骄傲地自称“La Scala”,是名称里不需要“歌剧院”这个词的唯一一座。我两次企图走进它:2009年秋天的下午和远道而来的好友守在售票处门口,没有等到一张开场前的站票。2010年的春天天不亮就去排队买“Scala under 30”青年折扣票,人山人海中再次与它失之交臂。
诚然,游客们可以花5块钱买一张斯卡拉博物馆的门票进去参观,我却固执地认为没有歌剧的斯卡拉就没有生气。内场穿着礼服正襟危坐的太太,楼上站位拿着望远镜喊出第一声“Bravo”的发烧友,包厢里看不清面目的名人政要……种种角色都因舞台上的一小段时光而聚集,其中的“范儿”是面对一座空荡荡的“歌剧院”时无法想象的。
其实斯卡拉歌剧院可以算作意大利人散漫天性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例外。1943年8月15、16日两晚,刺耳的空袭警报划破米兰的夜空,繁荣了两个多世纪的斯卡拉歌剧院在盟军的炮火之中化为瓦砾。然而战争还没结束,国王没有下台,意大利共和国几个字还没写上选票,米兰人已经开始筹备修复他们的文化圣殿。熬过了战后最艰难的两年,“La Scala”成为第一批从断壁残垣中重生的建筑。
1946年5月1日,传奇首席指挥托斯卡尼尼再次站在斯卡拉的指挥席上,第二次宣告斯卡拉歌剧院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当丝绒大幕徐徐拉开时,这位80岁的老人和台下经历沧桑的观众看到的是一个时代的重启还是结束呢?60年后的今天再回顾便会知道,歌剧院可以浴火重生,音乐与文化的发展却必然由单一的潮流挟裹着年轻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但在当时,斯卡拉仍是荣耀的殿堂,甚至很快迎来了历史上最后一位歌剧女王——玛利亚 卡拉斯。
歌剧女王:最难演的角色是自己
10年前认识卡拉斯,不能免俗地从那句经典的“爱情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开始。CD里她的声音并不完美,却富于“语气”与感情,仿佛能看到卡门那戏谑又向往的表情。最苛刻的乐评家在挑剔她的演唱时,也不忘赞美她的舞台表演。
在所有登台的女演员中,斯卡拉歌剧院最厚爱卡拉斯。她曾经的剧照、后台、海报都出现在歌剧院的各种印刷品上。这位美籍希腊女高音将她最巅峰的7年交给了斯卡拉,其中4年担纲新年演出季开幕演出(12月7日)。提起斯卡拉,人们很难再想起第二个女主角。这个对媒体舆论、音乐大师和公众反应不屑一顾,对自己苛求完美的传奇女人,是图兰朵、是托斯卡、是阿依达、是美狄亚……
这个在美国出生的希腊姑娘有雕塑般高挺的鼻梁、抿紧的薄嘴唇。画册上她留下的照片都有一种凉薄之相。这个被更改了父姓、剥夺了童年的姑娘曾经将“我工作,所以成为我”作为多年的座右铭。当她1947年初次登上维罗纳圆形剧场舞台,化身吉尔达唱出《可爱的名字》时,平静的外表下深藏着为爱赴汤蹈火的决心。
生活中的她的确这样做了:自1957年从蒙特卡洛登上那艘叫作“克里斯蒂娜”号的豪华游艇,她的婚姻在地中海里渐渐沉没,她的歌唱事业也放慢了步调。她就像曾经演绎过的所有为爱痴狂的角色一样,深陷入与奥纳西斯(Onassis)的友情与爱情中,甚至在船王娶了肯尼迪遗孀之后仍旧如故。奥纳西斯去世两年后,卡拉斯病逝。一代歌剧女王的骨灰永远飘零在注满她爱与哀愁的爱琴海上。
年青一代:“爱歌剧”是个彻底的误会
随着卡拉斯芳魂飘逝的,还有人们对歌剧的热情。战后贫乏的生活、慕强的本能、日益方便的贸易沟通,让年轻的意大利人争相穿上比美国老家贵一倍的匡威帆布鞋,哼起披头士乐队的歌——那甚至是他们中很多人唯一会“说”的英语。我们认为意大利人都热爱歌剧,就像他们认为中国人都会功夫一样,是个彻底的误会。
同为国粹,歌剧的命途甚至比京剧更为狭窄。北京的城墙根儿下,胡同里,总还有坐在马扎上拉起二胡唱两句的老爷子,路过的人跟着摇头晃脑。然而歌剧注定不能摆脱它太过高贵的出身。米兰繁华的耶稣大街有一位长者自称曾是歌剧院的宠儿。每当路过,听到他跟着录音机用浑浊的声音歌唱,地上破帽子里零星有几枚硬币,只觉得这个场景太过悲怆。
当美国经纪人带着“三大男高音”满世界飞,在演唱会和各种商业演出中唱一些朗朗上口的歌剧片段时,最后一位歌剧女王卡拉斯已经故去十年有余,斯卡拉歌剧院也已连续几年没有排演新剧目。和大学的朋友说起,她像美国人一样耸耸肩:“歌剧?噢不,我不看歌剧,肥皂剧还差不多。”
的确,年轻人早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他们可以花5欧看最新的好莱坞大片,花10欧在迪斯科舞厅听整晚的摇滚乐,和漂亮的女孩子跳舞,花20欧在偶像的演唱会上尖叫,谁要花200欧去听一场几乎听不懂的“古董歌剧”呢?今天米兰城里的10家剧院,只剩下斯卡拉还依靠它全球性的声誉和一批死忠维持着常规的歌剧演出,其他的都转而举行音乐会、排演话剧甚至播放电影了。
斯卡拉 “under 30”:放下身段的新招
作为延续几代的城中盛事,斯卡拉歌剧院开幕演出仍然是一票难求,内场座位2000欧的票价就是佐证。剧院里每一张深红色丝绒椅子在这一天都成为财富和身份的象征,光是躲在剧院旁欣赏观众入场,已经像穿越时空,回到200年前的鼎盛时代。冬天的夜色降临得格外早。门廊内,路灯下,穿礼服打领结、白发一丝不苟的绅士们用富于教养的沉稳嗓音交谈。身着曳地礼服长裙,外罩羊绒长大衣或皮草披风的老太太们有精心搭配过的唇膏、指甲、鞋子和手包。她们并不来回踱步:或互相问候,或沉默,都微笑着耐心把坐定前这一段需要消磨掉的时光当成一年中重要的出场。
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肩上的背包和脚下的球鞋,体会到年轻意大利朋友们耸耸肩的心情:今天歌剧早不是皇室贵族的专宠,也和18世纪鼎盛时露天搭台竞相围观的场面迥异。它并不是人人消费得起的大众文艺活动,在票价之外,包含着对阶级、文化等众多诉求。观众和歌剧之间是相互选择的。
当这些忠诚富足的老者一年年佝偻下去,这见证了整个歌剧史的剧院也会不可避免走向颓唐罢?新学期收到“Scala under 30”计划的电子邮件通知时,这个问题回到我脑海中。斯卡拉歌剧院在每年演出季开始之前,开放两场正式彩排给30岁以下的年轻人,票价只需10欧元。学生们挤坐在地下通道通宵排队,其中很多来自异国,几乎从未现场欣赏过歌剧。第二天,买到票的姑娘们兴奋地讨论要跟妈妈或姐姐借行头,拿着节目单的男孩子打开手机搜索相关背景资料……那场景郑重得仿佛要参加的不是一场演出,而是18岁成人舞会。
多年以后当他们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时,会记得这个通宵排队的夜晚,和在世界一流歌剧殿堂里欣赏到的第一场歌剧吗?他们是否会再回到歌剧院,带着他们的孩子?我无从猜测,因为“Scala under 30”计划刚实行5年,一年一场的歌剧(另一场是芭蕾)累积起来也不到一万个年轻观众参与。但当文化和财富一样成为世袭,即使开一扇小窗也是有意义的。
【去哪里听意大利歌剧】
米兰 斯卡拉大剧院 Teatro Alla Scala
演出季:每年12月7日起,8月休息
2011年12月7日首场演出:《唐璜》
首演票价:50欧(开场前站票)至2000欧(内场座椅)
平日演出票价:12欧(开场前站票)至187欧(内场座椅)
2011-2012演出季售票开始日期:11月7日
罗马 罗马歌剧院
Teatro Dell’Opera di Roma
演出季:全年(夏季有户外演出)
票价:23欧至150欧
威尼斯 凤凰剧院 Teatro La Fenice
演出季:全年(2012年8月只有一场演出)
票价:10欧(开场前站票)至180欧(首演内场座椅)
那不勒斯 圣卡罗剧院 Teatro San Carlo
演出季:每年11月起,8月休息
2011年11月18日首场演出:《赛米拉米德》
首演票价:100欧至400欧
平日演出票价:50欧至130欧
巴勒莫 马西莫剧院 Tearto Massimo
演出季:每年1月起,8月休息
2012年1月22日首场演出:《浮士德的沉沦》
首演票价:25欧至125欧
平日演出票价:20欧至100欧
博洛尼亚 市政歌剧院
Teatro Comunale di Bologna
演出季:每年1月起 夏季有户外演出
2012年1月16日首场演出: 《汤豪舍》
首演票价:10欧(开场前站票)至150欧(内场座椅)
平日演出票价:10欧(开场前站票)至85欧(内场座椅)
该歌剧院有最后一分钟折价票出售,价格为原价三折
帕尔马 威尔第歌剧院 Teatro Verdi
演出季:每年1月起,8月休息
首演票价:15欧至155欧
平日演出票价:12欧至85欧
比萨 威尔第歌剧院 Teatro Verdi di Pisa
演出季:10月至次年3月
平日演出票价:11欧至44欧
都灵 都灵歌剧院 Teatro Regio Torino
演出季:10月至次年7月
平日演出票价:28欧至146欧
维罗纳 圆形剧场 Arena di Verona
演出季:6月至9月
票价:23欧至198欧
【礼仪贴士】
观赏首场演出建议晚装出席,其他场次也以正装为宜,只有户外演出可以酌情休闲穿着。严格对号入座,开场后不能入座或走动,迟到者只能在幕间进场。演出期间禁止使用电子通讯设备,通常情况下不允许使用闪光灯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