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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马达加斯加:矿产宝石遭非法掠夺(组图)

历史上,这个大岛的地理环境远避尘世,形成一处生灵千姿百态的美妙仙境。而如今,人口压力和政治动乱加速了世人对岛上的玫瑰木、矿产和宝石的掠夺。


高原城市安齐拉贝的集市不光引来了卖花人,也引来了饥饿的乞儿。2009年政变爆发之后,外国的援助资金和游客锐减,好多家庭不再送孩子去上学了。
高原城市安齐拉贝的集市不光引来了卖花人,也引来了饥饿的乞儿。2009年政变爆发之后,外国的援助资金和游客锐减,好多家庭不再送孩子去上学了。

穿着短裤和无袖T恤的年轻男子站在独木舟上,撑着一根长竹竿逆水而上。浅浅的乌尼韦河水飞快地从他身边涌过。天空阴云笼罩,下起瓢泼大雨,过一会儿太阳露了出来,接着又是一阵更凶猛的雨水。可这个叫雷蒙的年轻男子却像岸边匍匐的鳄鱼一样,对这反复无常的天气无动于衷。

每隔三分钟,总有反向而行的其他舟夫驶过他身边。雷蒙大声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高声回应。这些人和他是同一条水路上的兄弟,每人的小舟上都载着一截从雨林非法采伐的深色粗重的玫瑰木,运往下游安塔拉哈市(马达加斯加岛东北部)的木材场去。那儿有笔酬劳等着他们。等雷蒙把我们载到森林边放下之后,他也要去做这份差事。

雷蒙不喜欢这种工作。雇他的木材老板——雷蒙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他一定要整日撑船,不许歇气,因为老板收买的护林员只会在有限的时期内网开一面,之后又得再次贿赂。但运输砍倒的木头总比去砍树强——那是雷蒙的前一份工作,后来他觉得风险太高才辞了职。马达加斯加的非法砍伐已经持续多年,如今突然加快了脚步:2009年3月,马达加斯加政府垮台,森林无人监管,有组织的黑帮开始四处横行;兼之来自中国的木材主顾胃口极大,区区几个月里就从该国东北部的森林进口了价值两亿多美元的玫瑰木(该树种属于黑黄檀,但商家运回国内后常当做炙手可热的紫檀来经销)。巨大的利润催生了无法无天的毁林时代。雷蒙认识的一个伐木工就叫森林里的歹徒给抢了,歹徒们开口就说:“我们有30号人,你可就孤身一个。”雷蒙还听说,几天前在一场木材争端里,有两个人的脑瓜被一把大刀砍掉了。

工人在伊拉卡卡附近开采蓝宝石,他们的辛劳像巨树的年轮一样刻印在大地上。自从1998年发现宝石之后,伊拉卡卡镇兴旺发达。该地区一度供应着全世界三分之一的蓝宝石,但如今出口量已大幅下跌。

河水流速渐缓,雷蒙点燃了一根烟草和大麻的混合烟卷。他说起了传统中的“忌讳”,它曾在数百年里保护着森林。每当有树木倒下,压碎了某人的脑袋,或是河水太湍急,绞断了谁的腿,紧张的风言风语立刻会在木材窃贼之间蔓延开来:我们触怒了祖先呀,他们在惩罚我们。长辈曾告诫雷蒙,神圣的森林触犯不得。

“行啊,”他对他们说,“你们试试拿那些树给家里人当饭吃吧。”

雷蒙本来是在安塔拉哈城外的香草田里干活养家的。安塔拉哈是一座沿海城镇,和整个马达加斯加岛一样,除了资源丰富,其他各个方面都很贫乏。20年前,当时任总统的迪迪埃· 拉齐拉卡很以安塔拉哈“世界香草之都”的名声为荣,还专门派了官员向该城致敬。“他以为我们这里肯定到处是高楼大厦,柏油路四通八达,”一位常年出口香草的商人米歇尔 · 罗蒙内说,“看到顾问呈给他的报告之后,总统非常失望。”

桑巴瓦的一家餐厅奉上的丛林野味杂炖

自那以后,连年的龙卷风和不断下跌的价格雪上加霜,吹掉了香草之王的皇冠。如今的安塔拉哈尘土飞扬,没精打采,尽管主干道“塔那那利佛路”终于在2005年靠着欧盟的资金铺上了柏油,可路上跑的无非是几辆破烂出租车,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鸡、羊,数量最多的还是赤着脚,头顶一片旅人蕉的大叶子挡雨的步行者。

不过,这一切都是2009年春天到来之前的情形了。那个春天,安塔拉哈的街道上突然开始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塔那那利佛路上唯一一家卖摩托的商店,存货一售而光。为响应需求,街上冒出了第二家店,生意也好到疯狂。主要的买家是瘦削的男青年,安塔拉哈人人都知道他们大把的钞票是哪儿来的。不是靠香草田。这些年轻人坐在皮卡车车斗里进城,满载非法的木材,靠着在森林里砍伐珍贵的马达加斯加玫瑰木填满了自己的口袋。

马达加斯加是一座岛屿——世界第四大岛,面积超过58.5万平方公里,可不管怎么说,它仍然是一座岛屿。虽然所有的岛屿都有独特的生物圈,马达加斯加(约1.65亿年前从非洲大陆脱离出来)却无疑是个十分特别的例子:大约90%的动植物在地球上唯此处独有,别无分号。


“猴面包树林荫大道”在摩龙达瓦附近,自2007年起成为保护区。这里一度是茂密的森林,但经过毁林造田,剩下的只有这一片了。猴面包树可以长到20多米,果实和树皮都很有价值。

胡萝卜形的猴面包树,幽灵般的狐猴,高耸入云的石林——哪怕是最审美疲劳的游客,也会被这些“ 世外”风光实实在在地震撼。

如此罕见又令人难以忘怀的美景,却跟岛上居民日常生活里弥漫的绝望情绪共存着。岛上的主要民族是马尔加什人,他们有一句带着宿命论色彩的俗语:“多活一天是一天”。马达加斯加普通老百姓每天的生活费只有1美元左右。

考虑到马达加斯加的人口超过2000万,每年的增长率更达到3%——在整个非洲属增长速度最快的地区之列——日复一日,岛上丰富的资源和贫穷的居民之间出现了日益加剧的的矛盾。出于这个原因,忧心忡忡的生态学家把马达加斯加称作“生物多样性热点”,对马尔加什人刀耕火种的农业方式——烧毁大片森林,改种稻米——痛心疾首。2002年,支持环保事业的马克· 拉瓦卢马纳纳就任总统,全世界的环保人士都欢欣鼓舞;可到了2009年春,军队推翻了拉瓦卢马纳纳政府,在总统的位置上安插了一个从前在电台当DJ、连年龄都低于宪法规定标准的继任者,局面急转而下。正如一位驻马达加斯加的资深义工所说,“我感觉过去25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一名非法伐木工剥出了玫瑰木贵重的深紫色树芯

2009年9月,国内的非法砍伐已持续数月,每天都有价值高达46万美元的玫瑰木被砍走。这时,新政府因为急需现金,撤销了2000年的玫瑰木出口禁令,并发布了一项法令,允许销售库存木材。此举震惊了国际社会。在外部压力下,政府于今年4月恢复了禁令,可非法砍伐禁而不止。

外部世界其实没有资格跑到马达加斯加来指手画脚,因为它对这里的美妙资源也有着贪婪的胃口——只不过这胃口时大时小罢了。对森林的掠夺,揭示了人类和生态之间的脆弱平衡是多么容易打破。更何况这种平衡在马达加斯加从来就不怎么稳定。该国的金、镍、钴、钛和蓝宝石(供应量一度占世界市场的三分之一)矿产,勘探和开采权统统都落在外国控股集团手里。埃克森美孚公司四年前就开始勘探马达加斯加的深海石油。美国一些最高端的吉他制造商很早就开始使用珍稀的马达加斯加乌木来制造琴板。


有流言说在伊拉卡卡能采到大如拳头的上等蓝宝石,许多人受到蛊惑都聚集到这里,最终成了苦力大军的一员,拿铲子在露天矿场里挖土,每天只能赚几美元。

近年,马达加斯加联邦政府还试图把耕地租给韩国,向沙特出售水资源。在这种予取予求的氛围下,普通马达加斯加居民的权益大大受损。这也就难怪当地的开矿者会想方设法地盗采珍贵宝石,卖到亚洲市场上去了;难怪会有小本经营的人把叶尾壁虎和濒危的象龟走私出岛,卖给收藏家了;也难怪安塔拉哈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决定好歹先收了中国玫瑰木买家的钱,多活一天是一天了。

“这对经济有好处,但对生态有害。”一个从事非法玫瑰木生意的人评论说,他面带微笑,耸耸肩,跳上摩托车一溜烟开走了。但安塔拉哈的经济复苏其实是个假象。即便撇开滥伐森林带来的长期破坏性后果不谈(在该国总计450万公顷的保护区里,有多达10110公顷的区域遭人盗取珍贵木材,狐猴和其他特有物种出现灭绝,被侵蚀剥落的泥土淤堵河流,淹没了附近的农田,还有旅游业的收入损失等等),对玫瑰木的掠夺带来了更直接的副作用。安塔拉哈的居民突然发现,如今不光走路时要当心摩托车,鱼、大米和其他日用品的价格也开始攀升。原因很简单:打渔或种田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他们在森林里,”香草出口商米歇尔· 罗蒙内说 ,“人人都到森林里去了。”

安卡维亚河上的一处营地挤满工人,遍地是玫瑰木

从安塔拉哈进森林——这森林指的是马达加斯加最大的马苏阿拉国家公园——的这段旅程,只要没必要,没人乐意走。先要从城里朝西南方沿着土路开三个小时的车。在运输木材的卡车的重压下,路况一塌糊涂,车子很容易陷入泥泞的沟渠,必须找当地人帮忙把它推出来。接下来要在乌尼韦河逆水而上,乘四个小时的独木舟,之后再步行四个小时,穿过湿乎乎的水稻田,再顺着湿滑泥泞的小路,在茂密的原始山林里的花岗岩隆起地带时上时下地跋涉两个小时——这一路上还随时可能下雨。历经磨难,终于来到了马苏阿拉的边缘。但要找到尚未被砍伐的玫瑰木,你必须再往树林深处走上好多个小时。

四个月大的环尾狐猴,50美元,还可以还价。卖家在西海岸的森林偷猎灵长类动物

公园的西南边界是安通吉尔湾,每年7月到9月之间,座头鲸闹哄哄地在那里产仔。在这片23.5万公顷的野性雨林里,倘若造访者不畏艰险,便可能得到一闪而过的惊艳奇观的回报:兰花,食肉植物,蛇雕,光艳夺目的国王变色龙,还有红领狐猴。马苏阿拉似乎为每天光着脚丫徜徉在森林里的村民提供着无限量的草药、野果和木柴。相反,那些从城里过来追逐金钱的年轻人,对这潮湿、神秘的丛林显得茫然无措。

他们分散成若干小组,在选中待伐的树旁边扎营住上几个星期,靠大米和咖啡过活,直到老板现身。老板查验过树的成色,下令开工,他们便挥着斧头砍下去。短短几个小时,一棵兴许已经扎根500年的树就倒在地上。伐木者把它的白色外层砍去,露出紫色的树芯。玫瑰木被切成两米来长的段,另外两人把绳子绑在上面,从森林拖往河边去。这苦活要费去两天的工夫,按距离的长短,拖一趟能挣10到20美元。

我在跌跌撞撞地穿越森林时,时不时会碰到一对鬼魅般的身影,奋力拖拽着一根近200公斤重的原木,上陡坡,下瀑布,趟沼泽——真是筑长城一般的艰苦劳动,只不过这些人是为了钱。在河边跟这两人碰头的人自然也是为了钱,他要把木段绑在手工扎的筏子上以避免下沉,再拖着它冲下激流(运一根原木可得报酬25美元)。在水流趋缓的地方等着跟筏子交接的舟夫是为了钱(每根12美元),受了木材老板贿赂、对盗伐高抬贵手的护林员也是为了钱(两个星期200美元)。安塔拉哈沿途检查站的警察还是为了钱(每人20美元)。森林遭到的破坏远不止于损失了珍稀的玫瑰木:每运一根沉重的玫瑰木,都需要再砍倒四五棵木质较轻的树,用来造运送玫瑰木顺流而下的筏子。

在河流的转弯处,独木舟拉上了岸。岸边的一顶帐篷里蹲着个蓄短须的男人,正抽着手卷香烟。他叫迪厄多内,是跟中间人——也就是伐木现场的老大——共事的。中间人受木材大亨的托付,负责挑选可伐的玫瑰木,并监督原木从河运到装车这一路上的情况。今天上午这处场地已来过18辆卡车。约30根原木散放在迪厄多内的帐篷边上,他的份儿钱是每根12美元。我问他打算怎么用这笔钱,他想了一会儿。

“我想买辆摩托车。”他说。

撰文:罗伯特 · 德雷珀 ROBERT DRAPER

摄影:帕斯卡尔· 迈特尔 PASCAL MAITRE

翻译:闾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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