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吴宅:售卖古玩与历史的独特命运(组图)

都市周报
一个被粉饰一新的院子,里面售卖古玩与历史,如今面对这幢绵绵长长的故宅,有很多事只是命运而已。
岳官巷吴宅
秘密花园
地点:新华路岳官巷
历史:明代万历年间老宅
主人:殳氏兄弟
吴宅占地七亩,是杭州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明代古宅。太平天国时期,这儿还被当做某王的王府。后来又被清军占领,设为军事机关。如今这里是杭州最大的古玩市场。
随风飘逝的如烟往事
杭州城大小街巷几乎都有上百年或上千年的故事,关心这座城的人,会探寻关于这座城的过去,那些古老门楣上落下的灰尘在空气中孤独地打着转,时间静止下来,历史开始有了它自己的痕迹。
在中河与东河之间,凤起路与庆春路之间,曾经住着杭州城里最古老而殷实的居民,他们告老还乡、叶落归根,避过繁华的河坊街,在闹中取静之处选址,建起高屋大宅,连片的白墙黑瓦、闲庭别院在喧闹的市井间镇定出一幅幅从容散淡的暗影。
从新华路走进来,那岳官巷窄极了,窄得不能开过一辆车。杭州古玩市场就建在这吴宅里。吴宅占地七亩,以姓氏冠名,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1600年),为殳氏兄弟所建。是杭州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明代古宅。
殳氏兄弟之后,这座宅子五易其主。太平天国时期,这儿还被当做某王的王府。后来又被清军占领,设为军事机关。咸丰二年(1852年),云贵总督吴振棫告老还乡后,从别人手里买得这个宅子,并进行扩建,建成南北长108米、东西宽67米,占地5700多平方米的大型封闭式院落,自此吴宅之名一直传承至今,而吴家的后代也在这个宅子里生活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
吴宅在“文革”时损毁严重,百年以上的花木和明代的楠木雕刻均被毁灭,三十余间房屋被拆除,只有大厅二厅尚存,西边的庭院成了五金加工厂和一个食堂,这宅子一夜间住进了各种各样的居民,吴家的后人自此就和那四五十户人家共处。四五十户人家在里头劈柴生火,油盐酱醋,柴米油盐,原来那寂静的大宅突然成了一处烟火交织之地,市井的人声混杂着油烟的味道,让这里的一切都被烟尘所掩埋,像一块儿蒙着灰尘的玉,光芒不再。
从1995年起,那些住在吴宅里的人家陆续迁出,宅子交给市文物部门加以修缮。只不过,当时那些假山、池塘、芭蕉、兰花全都不复存在。只剩下那些被重新刷了红漆的木柱在孤独地支撑着这空旷的院落。
1999年初,修复后的吴宅,以杭州市传统工艺馆、杭州市文物监管品交易市场的面貌,正式对外开放,2002年,原新华路明宅的古玩铺子全部搬到了吴宅,自此,在昔日的豪门里,有了48家铺子,大到古董家具,小到书画印石,凡中国古旧物事,都能在此找到踪迹。
繁花似锦的盛世年华
“我小的时候,岳官巷这一带,可真是大院连着大院啊,吴宅是岳官巷4号,3号本来也是大宅子,吴宅对面的也是起高墙的,早拆了,变成了新华路实验幼儿园。原来的吴宅可是一直通到长庆街、六克巷的,现在规模变小了。”
吴曾纳是吴家的第八代,1982年他定居到了加拿大。这么多年了,每年他都独自一人,从加拿大回到杭州的祖宅,如今自家的祖宅已经变成了贩卖古玩的市场,他坐在用来售卖的仿古红木椅子上,向拜访这里的人讲起他的家族故事,起起伏伏,足够绵长,他是一个文绉绉的人,却又有非常跳跃的幽默感。但是幽默感在他描述故事的时候,却失去了作用。
以前的八亩二分地,如今只修复了一小半。小时候家中吃饭用的碗碟都是官窑的瓷器,清白透亮,可以透过光。十多米高的风火墙,把一个南北长约110米、东西宽约70米、近5700平方米的空间团团围住了。“我们家的祖先是徽州休宁人,所以吴宅有徽派民居的特征。吴宅到底有多少进,我也说不上来,每个厅堂都有天井和花园,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草,一年四季开花不断。回廊边上种芭蕉树和紫薇树,南墙下有开不败的秋海棠。中间庭院里有好大的两棵桂花树,打下的桂花就拿去晾晒了做糖桂花。玉兰和腊梅开起来时热闹极了,池塘的乌龟石上缠了葡萄藤和紫藤花。”
那时候,吴宅东轴线上有门厅、四宜轩、载德堂及锡祉堂。四宜轩原来是书房,前面有假山和水池。大人们也在四宜轩里养过鸡和兔。“我们家世代读书,书房中的书堆积如山,有皇帝赐的匾额,有曾祖父吴士鉴的藏书,他还藏过一些敦煌卷子,我们的老阿太吴庆坻当过湖南学政、云南副主考官,他藏有历代的考生卷宗。那么多文献都放在樟木箱子里,防蛀。‘文革’的时候,这些书都被从楼上扛下来,一箱一箱从六克巷排到水陆寺巷,烧啊,烧了一个晚上才烧光。那些匾额后来也有一些铺在地上,当地板用了。”
那些过去的碎裂片段
吴曾纳在描述小时候的吴宅时,脸上还带着一丝留恋,不过他只是一个家族历史的传达者,记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历史的人,在他的讲述中,没有人的情绪,他们的痛苦、挣扎、喜悦。这让听众始终和吴家的历史没有共鸣,也无法感同身受。
其实,往事离吴曾纳已经有些远了,他并没有陷进回忆里,时间的漩涡并没有牵着双脚把他往里面拽。历史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是,对现在的人而言,历史更多的却是陌生。而祖先们住过的房子却可以让吴曾纳找到他和祖先们活过的实在,那一点也不陌生。
对历史来说,一个时代是结束了。
吴家堂屋里挂着的新牌匾也无法勾起人们的一丝回忆。
当年,买下宅子的吴振棫,是嘉庆十九年的进士,官至云贵总督,是清咸丰年间的封疆大吏,广闻博见,善于处理民族事务,又熟知清朝的典章制度,晚年他写下了《养吉斋丛录》一书。他的孙子吴庆坻和爷爷一样也是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当过编修,是死在吴宅里的。
吴庆坻当过湖南学政,也当过云南的副主考官。1905年,朝廷废除科举,兴办近代学堂,随后,清朝政府派了九名大臣出洋考察各国的教育制度。吴庆坻被派往日本。当时的清廷不是没有具有真知灼见的人,不是没有胸怀开阔的人,教育强国、全民教育、素质教育到今天还是治国的重要任务。吴庆坻从日本回来后,就被派往湖南担任学政,他在长沙创立了湖南第一师范学堂,就是后来毛泽东读过书的学校。1910年,他因病回到杭州,把故园又修葺了一番,在爷爷著述的屋子西侧清出三间平房,变成了自己的书斋,在书斋旁还种了一株白皮松,自号补松老人,他在一张全家福的黑白照片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吴士鉴是光绪十八年的一甲二名进士,是榜眼,他还参与修纂了《清史稿》。他的一生与金石为盟,著书考订,赋诗写词,是极其风雅而卓越的人物。
这吴家一路下来,竟都是诗书弦诵之声,一个簪缨世家,一个充满风范的士族。 只是,在这部煌煌然的历史叙述中,那么厉害的人,那么凄苦的时刻,在历史的长河中,也不过是历史的一页,甚至就是那么短短的几句话。明白自己的渺小,你才能理解,在历史面前,很多事情都是过眼云烟。
文:王舒阳 图:余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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