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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山脉 一场狂热的丛林穿越之旅

《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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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堪称狂热的丛林穿越之旅。

2013年2月中旬,来自中国和老挝的7人探险团队,展开了一次湄公河长山山脉的“生物多样性视觉探索”。队员们的任务是在5000多平方公里的老挝南尔国家公园,尽可能多地用影像记录包括昆虫、两爬、兽类在内的珍惜物种,这将促进当地的生态保护工作,并便于以后在亚太地区进行科普性的保护宣传。然而,一切并非计划中那样简单,比50多天艰难至极的雨林生活更为残酷的,是老挝境内备受摧残的生态环境与险恶人心。

丛林穿越之旅

琅勃拉邦是老挝最大的一个城市,但聚居在此的中国人数量已快超过当地人了,城市北侧就是湄公河,河边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法式酒吧和旅馆。我已不记得曾多少次来过这里,2011年秋天,我和一位植物学家在这里望着湄公河对岸的丛林时,几十公里外的上游发生了那场惨案,12名中国商人被枪杀。但其实,下游的琅勃拉邦并没有那么恐怖,人们喝着麦香浓郁的老挝啤酒,一边看着岸边的游客放飞孔明灯。

不过,下游虽相对安全,但琅勃拉邦西面的华磐省,才是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地。即将持续两个月的疯狂旅行,实则是一次关于湄公河长山山脉的“生物多样性视觉探索”,这个专业名词很新颖,其实是以高清晰的图像作为证据,对一个特定或热点区域进行生物调查。老挝生物学家Chanthavy把长山山脉比喻成亚洲中南半岛最后一片“干净”的区域,在越南和老挝分界处,长山山脉南部几乎终日无晴,雨林茂密,先后发现了虎兔、Saola羚羊等珍惜物种,而干湿两季分明的北部则是大中型猛兽的理想家园。此次七人组成的探险队,包括两名中国摄影师,两名老挝生物学家,一名泰国老虎专家以及两名丛林向导。我们将在5000平方公里的区域展开生物多样性调查,尽可能多地记录下这一区域包括昆虫、两爬、兽类在内的珍惜物种。这项行动计划听上去令人兴奋,而我们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遭遇怎样的极限挑战。

从琅勃拉邦到梦赛,再到华磐省的荣东,是一条曲折山路,全程约240公里,路面没有任何水泥,只有无尽的坑洼黄土。单是从琅勃拉邦出发抵达荣东,就坐了8小时的长途车。一路下来,用北京话讲,我们都已经熬成了“人灯”。

荣东是一个很小的镇子,算是老挝省级公路的一个岔道口,这里汇集了来自中国湖南、越南和老挝当地的商人,他们多数开些小卖部和类似农家院一样的旅馆,业余时间在路边卖点烤肉和竹笋。Sivily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协调员,他是地道的老挝人,我在荣东见到他时,他已从原先瘦小精干的护林员变成了两个孩子的伟岸父亲。

“今年你们拍到老虎了吗?”一见面,我就向Sivily打听。

“仅仅一张,而且还是尾巴,但已经很难得了!!”Sivily说完,迅速把我们带到了一个越南朋友的旅馆前,他特意准备了晚餐。

“印赛科特,印赛科特!”他指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

我上前一看,原来是硕大的蝗虫和螽斯,这才明白他说的是“昆虫,昆虫!”

相比100公里外偏爱吃猴子的越南人,这里的老挝人显得文明并且环保了很多。在老挝的城市和农村,当地人对昆虫有着相当执着的热爱,金龟子、蜻蜓卵、蝎子、蜘蛛、胡蜂都被认为是十分美味的食物。

丛林探险

Sivily已经在南尔国家公园(Nam et Phoulouey)工作近十年了,由于他的英文水平相对出色,现在已经成为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The WildlifeConservation Society,简称WCS)老挝万象办公室的成员之一,专门负责南尔国家公园与外界的各项事务协调。

南尔国家公园建于2002年,是老挝最重要的自然保护区之一。说其重要,是因为2003年在这里发现了老虎,并被认为是老挝惟一存在老虎的地区。不过,据Sivily说,相比十年前,老虎的数量在下降,“此前我们记录的照片、毛发和DNA分析显示,这个区域至少存在7只老虎,但这些年老虎的踪迹好像消失了。越南猎人很厉害,他们带着沃尔特步枪和AK47,如果他们杀死了老虎,会把骨头和皮带走。这十年来,我们已知有2只老虎被他们杀掉了,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赞助的150台陷阱相机丢失了近一半,去年只拍摄到一张并不清晰的虎尾巴。”Sivily最担心的就是南尔国家公园的老虎消失,近年来,巡护队很难找到猎人的行踪,但偷猎却在源源不断地进行中。

当地孩童

不过,我们最早来此地的目的并不是老虎,而是拍摄一种灵猫(长颌带狸)。此前我们在越南北部进行过相关物种的调查,但近年越南的林向每况愈下,灵猫已走到了灭绝的边缘。而后来,我们发现长山山脉北侧,老挝境内的南尔国家公园是灵猫最合适的栖息场所。这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这片热带丛林的面积超过了5000平方公里,足有海南鹦哥岭面积的十倍之多,当地的生物多样性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在亚洲中南半岛区域生活着大约7种猫科动物,体型最大的是孟加拉虎和印支虎,其次是豹、金猫和云豹。但能否拍摄到老虎,全凭运气。我们很快转向了追逐另一个新目标,拍摄亚洲金猫,以及尽可能多地记录兽类、爬行动物、两栖动物以及各种节肢动物。每年11月到次年4月,是长山山脉的旱季,丛林里的野兽虽然活动较为频繁,但却并不容易见到它们,因此只能让它们“学习自拍”。将8台尼康D300相机改装成“陷阱相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考虑它们的电池、敏感度、防水性,并且,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安装它们。

猫头鹰

在原则上,陷阱相机应该安装在动物的必经之路上,但事实上,南尔国家公园的情况十分复杂,明显的兽道存在猎人出没的危险,而相对安全的兽道看上去就是老鼠的专属公路。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要找到合适的山脊线,同时,为了降低相机丢失的危险,我们只能尽可能地深入丛林,选择远离社区的高海拔山脊线上。

“无论将相机安放在哪里,都有丢失的危险,只不过是机率问题罢了。在5000平方公里的范围找到我们的相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困难重重,我们还是在不同的山脊线上安装了10台“陷阱相机”,这样一来,一旦有生物经过,就会被记录。但一旦猎人经过,就意味着赠送他们一台单反相机。最终,这些“陷阱相机”记录下了金猫、黑熊、斑林狸、大灵猫、黄喉貂等珍贵动物。

现在讲述起来,似乎这一切进行得十分自然而然。然而,在5000平方公里的区域展开生物多样性调查,这项听起来就很疯狂的行动,只有等我们真正进入了南尔国家公园深处,才真正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出发前,国家公园的园长甚至建议给我们整个团队提供武装保护。说实话我都有些后悔参加这次行动,持续两个月的雨林生活,人人都已接近崩溃,每个队员身上都已千疮百孔,我的两个脚趾指甲已经走到脱落,彼此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旱季的老挝丛林依然经常下雨,夜间温度骤降,相比白天,分明就是冬夏之别,我们几乎每天半夜都会被冻醒,然后烤火取暖。团队里的另一个摄影师抱怨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白云了,另一个怕蛇的家伙则整天歇斯底里地发脾气,还有人成天担心食物不够吃。在翻越南尔国家公园最高的一座山峰Phou-louey时,即便手头有一把开山刀,但面对眼前盘根错节的竹林和长满尖刺的植物,几乎无路可走。汗流浃背,但没人甘愿脱掉上衣,因为我们每人的身上至少让吸血蝇咬过上百次了。披荆斩棘,连滚带爬,毫不夸张。

然而,走出丛林后,所面对的景象却更加残酷。

2013年4月11日,第58天,我和我的队友们走出了丛林,抵达了荣东西侧30公里的Sage村,这是140公里大穿越的终点。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项目经理Jim正坐在一辆福特皮卡上等着我们。这个娶了越南老婆的澳大利亚人早就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并能说一口流利的老挝话。他迅速打开一条老挝香烟分给大家。

丛林生活

在吃了快两个月的干肉和丛林树叶之后,当时的我们已迫不及待地要在村里来一顿大餐。按当地习俗,迎接客人最好的食品就是鸭血补钉,通常是把一只活生生的鸭子放了血,将鲜血收集在碗里,然后放入切碎煮熟的鸭子内脏,再用冰箱急冻。虽然Jim一再建议我们不要吃,说可能存在流感病毒,但我们7个人依然干掉了4只鸭子。

南尔在当地其实是河流的名字。据Jim说,从2006年开始,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为了防止当地人迫于生计进行非法偷猎,在距离荣东北部约50公里的南尔河(Nannum)尝试性地进行了生态旅游建设,起初的想法是带领欧洲游客沿南尔河徒步,在穿越途中可以观察当地特有的鸟类。Jim他们起初设想,生活在这里的印支雀、翠鸟和蛇雕,对许多西方生态爱好者来说有着足够的吸引力。但事实上,荣东、桑怒、巴盟这些破烂的省级公路上,吸引更多的是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越野飞车党。

“目前公路太破了,生态游客很少,也许公路修好了,来的人会多。不过,来自中国和越南从事野生动物贸易的人也会增多。要是这条公路能容纳大货车,对国家公园来说就很麻烦了,很多东西会被运走!”Jim喝了一口酒,强调道,“我曾在荣东的车站查获过一只亚洲金猫的幼崽,一个越南人要把它贩卖到西部去,那边是巴盟,买主大部分都是去琅勃拉邦或万象的中国游客。”

Jim所说的一点不错,巴盟是中国磨憨口岸通向琅勃拉邦公路上唯一的一个岔路口,往西也经过南尔国家公园,可到达越南。对于大部分中国游客,还是琅勃拉邦附近的旅游景区更有吸引力,而巴盟至磨憨的公路沿线上,路边的村民所出售的东西渐渐迎合了游客的需要。

一个竹编小桌上,堆放着动物的尸体。死去的是一只成年的雄性豺,它右脸被762子弹钻开了一个大洞,身体已经浮肿,发出阵阵的腐尸气味。一个妇女用芭蕉叶驱赶着落在尸体上的苍蝇,并向我推荐着旁边的果子狸、鼯鼠和白鹇。可能她一眼就认定我是从中国过来的游客。这样的景象,在老挝国家2号公路上已屡见不鲜。

野生猴子

在过去,这条公路旁边的村民只出售竹笋、蜂蜜,以及老挝国产、并灌满糖精的碳酸饮料。而随着琅勃拉邦旅游的持续升温,这条通往中国云南磨憨口岸的公路成了所有走陆路的中国游客的必经之路。而在该路段巴盟到梦赛的路边,当地村民认准了野味是过路旅客的抢手货。我旁边的一个男子从茅草屋里出来,他手里的棍子上紧紧抱着一只懒猴,索成了一团。随后,这只小猴被一个开中国牌照的货车司机以17万kip(约合人民币80元)的价格买走了。

2013年4月中旬的一天,我们依然在荣东一家小旅馆前面烤着虫子,忽然开过来一辆老挝牌照的陆虎,下来的是一群持重庆口音的大陆人,据说是过来开矿的。

我问到Jim,“国家公园周边可以开发吗?”

他迟迟没有吭声,最后慢慢地说,“要看政府持有什么态度了,不过,破坏是迟早的事。”

文图/肖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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